霍恒從頭僵到了腳。

死寂般的沈默過後,他低聲道：“後一個問題可以不回答嗎？”

“先回答前一個。”林涼冷冷道。

“不是濫用私權。”霍恒挪開眼：“我……當初讀書的時候，就覺得以你的水平，你不該在那裏埋沒下去,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平臺，更廣闊的天地。”

“所以學校聯系我說想要一個機甲維修師去系裏作掛名教授的時候,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，正好當時軍裏還在進行征戰的收尾工作,根本派不出人手。”

林涼的目光透著不讚同：“可我在此之前幾乎沒有接觸過機甲制造相關的知識,你的做法對學校很不負責。”

“你不是做得很好嗎？”霍恒眼角一彎：“我的眼光從來不會出錯。”

“呃……”林涼懶得跟他爭,“下一個問題。”

“蛤？！”

“我可以不回…”

“不可以。”林涼冷酷地打滅了他的幻想：“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你就別想出這個門。”

霍恒聞言看了看門，眨了眨眼，又看了看門。

好像不出也不是不行。他認真地思索道。

“說、話。”

“呃……”霍恒：“你是問我…為什麽不跟你相認……是吧？咳…”他的眼神又心虛地挪跑了：“也沒什麽，我是…怕你知道我是你以前帶過的學生，會拒絕跟我相親……”

林涼掀起眼皮,看著椅子上老實的英俊男人，冷冷道：“不是實話,重新編。”

“呃……”霍恒咽了咽口水：“我們吃飯去吧？”

“不說我就餓著。”林涼淡淡道。

“啊！！”霍恒猛地站起來,沈沈地看了冷冰冰的林涼一會兒，又無計可施地坐下了：“好吧，我說實話。”

林涼的眼珠轉過來。

霍恒深吸了一口氣，從領口裏扯出那條被銀鏈綁著的祖母綠吊墜：“你還記得這個嗎？”

“當然記得。”

“我的意思是…”霍恒頓了頓,忽然又把吊墜塞回去，悶悶道：“不，那時候我沒敢把它拿出來，也沒敢…”把「喜歡你」這件事訴之於口。

霍恒靜默片刻,在思索接下來要怎麽講這件事,林涼望著他,臉色卻漸漸變了，他看懂了霍恒的意思，“你果然……”

霍恒剛擡起頭，就見林涼嗖嗖系緊了自己睡袍的腰帶，警惕地瞅著他：“說吧，我當你老師，是哪點當得不對，才讓你對我產生一些不該有的想法……”

霍恒搖搖頭：“沒有不對。”

“那你…”

“就是喜歡。”霍恒沈聲道。

“呃……”林涼艱難地消耗了一會兒，還是不解，“可是再怎麽說…你開竅開得也太早了吧？那時候你才多大啊……”

霍恒悶悶道：“我本來就比同齡人思想成熟。”

“好好好，你成熟。”林涼下意識就哄起孩子來：“我們小恒是最棒的。”

“呃……”霍恒站起身，“走吧，該吃飯了。”

“不準走！”林涼一把抓住想要借機溜走的霍恒：“把話說完。”

霍恒僵硬地轉過頭：“再就沒有什麽了…”

“怎麽沒有？”林涼：“跟老師講講你當兵以後的故事吧？”

“別用這個語氣……”霍恒耳根微紅：“就是、每天訓練、演習…後來我過了機甲兵的素質考核，就進了機甲隊，前線總是比較好攢軍功的…我們吃飯去吧？”

林涼不滿地搖頭：“還有一個問題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你當年為什麽一聲不吭就走了？”

霍恒靜默不語。

半晌，林涼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，他才道：“我本來……是想留下的。”

“父親的戰友聯系上了人來找我，說要把我接去首都星念書，那裏還有父親的一些遠房親戚，我當時沒有答應他。”霍恒轉過身，將坐在床邊的林涼按進懷裏：“我自己一個人的生活早就過習慣了，那裏才是我的家，有沒有親戚對我來說都不重要。”

霍恒的聲音低沈充滿磁性，落在林涼耳邊，他卻忍不住想起那個沈默寡言的少年，獨自一人住在小屋裏，把破舊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條。

那屋子總是顯得過於冷清了。

“你記得下雨的那天晚上嗎？你送我回家，”霍恒垂下眼：“那是我們兩個第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獨處，我…”

“蛤？！”林涼把摟著他的霍恒推開，“你想對老師幹什麽？”

“沒想幹什麽。”霍恒一攤手，飛快道：“我想把墜子送給你，跟你表白，如果成功了，我就留在這裏。”

“蛤？？”霍恒的語速就像坐了火箭，林涼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聽見過霍恒的嘴皮子這麽利索過，他楞了一下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霍恒卻站起身，不願意再重覆了，“事實證明我失敗了，一敗塗地——吃飯吧。”

“蛤？？”林涼伸手去抓他，霍恒擡腿就走，顯然是不準備繼續陪聊了，他拉開臥室門，門口，副官和楊醫生一人一個小馬紮，坐在地上瞅著他。

這門前兩天被霍恒用鐵鏈纏鎖的時候弄得有點壞，門和門框間合得不像以前那麽嚴實了，屋裏的話能隱約傳到門外。

霍恒：“你們在這裏堵著門幹什麽？”

副官搬著小板凳悻悻站起來：“我倆這不是…怕嫂子一生氣，對您動粗嘛……”

“蛤？”霍恒更加莫名其妙：“那又怎樣？”

“呃……”副官和楊醫生扭頭就跑。

林涼從房間裏追出來，“等等！我不記得你表白過啊…你為什麽說你失敗了？”

霍恒邊走邊道：“因為我知道說出來也不可能成功。”

跟在後面的林涼忽然停下了腳步。

“所以你後來把我調來首都星，卻遲遲不來找我，是已經放棄了你的這段感情…對嗎？”

霍恒也停下來，輕聲道：“是。”

“你已經淡忘了嗎？”

霍恒靜了片刻，卻說：“沒有。”

“那…”

“可我知道我們之間絕無可能，在你眼裏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，況且……我成為了你最討厭的軍人，我已經沒臉再去找你……”

“呃……”這麽沈重的交心環節，林涼只覺得無語，“那什麽，其實小時候我是騙你的，我挺喜歡機甲戰士的。”

“蛤？”霍恒錯愕扭過頭，“不用安慰我。”

“沒安慰你，真的。”

霍恒目光狐疑：“證據。”

“呃……”林涼頓了頓：“其實……我很想摸摸諾亞。”

一只頭上缺塊漆的小企鵝嗖嗖從樓梯口蹦了上來，光速挪到林涼身邊：“主人，您叫我？”

霍恒一腳把它蹬了回去，“沒叫，走開。”

“蛤？？”林涼：“你踢它幹什麽…”

他追著小企鵝走過去，蹲下身，安撫地摸了摸小企鵝頭上的那塊蹭掉的漆，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：“原來是這只，宅裏的機器人太多了，我一直沒有認出哪個是諾亞。”

感覺到林涼的喜歡，小企鵝僵硬的機器人聲線立馬換成了萌萌噠的可愛聲音：“是的主人，我是配備核心智能系統的戰神號機甲諾亞，您可以叫我小亞，我會隨時來到您的身邊為您服務——”

“哇，好智能——”林涼高興地麽了小企鵝的大腦袋一口，轉頭對霍恒道：“它好像比之前在咱們家的時候聰明了。”

霍恒的眼睛紅得快要滴血，咬牙切齒道：“因為我把核心芯片給它裝回去了——之前裝在墜子裏那個，我現在就給它扣下來。”

他伸手就去抓，林涼抱著小企鵝不撒手：“別嘛，這是不挺好的？”

“給我。”

“不給。”林涼抱起小企鵝就跑，兩人噌噌下了樓，一樓大廳裏，副官和楊醫生站在墻邊嘖嘖稱奇，副官小聲嗶嗶：“我說老大變態吧你還不信，他現在都變態到跟機甲爭寵了。”

林涼抱著小企鵝往沙發上一坐：“我想去諾亞上坐坐，吃完飯我們去前面廣場上把諾亞放出來吧。”

霍恒眼角一抽：“你不用為了安慰我勉為其難去做一些…”

“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。”林涼往窗外一指：“來，小亞，給我變個身看看。”

“遵命主人——”小企鵝伸出翅膀嗖的飛出窗外，只見外面白光一閃，山一般雄偉的白色機甲無聲落在草坪上，幾乎跟宅子一樣高，林涼興奮地跑到窗邊，按著窗沿伸出頭去看，“哇——”

副官和楊醫生在屋子小聲嗶嗶：“看吧，我就說比起老大，嫂子果然更喜歡諾亞，他知道自己跟帝國元帥住在一個屋檐下一年都毫無反應，一聽家裏的笨機器人是諾亞變的樂得都快咧嘴了。”

望著興奮到頭也不回地從門口跑出去找諾亞的林涼，霍恒嘆了口氣，幽幽轉過頭，陰沈道：“說夠了沒有？”

“呃……”又朝我們撒氣。副官做了個「合上嘴巴」的動作。

楊醫生：“老大，我來重新檢查一下您的身體狀況吧。”

霍恒點點頭，吩咐副官：“出去幫我看著他，別讓他被諾亞磕碰到。”

“呃……”副官頗為無語：“您是不是有點太小瞧一個機甲制造系的教授了？諾亞不被他拆了就不錯了。”

話音剛落，眾人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駕駛艙合攏的聲音，緊接著，諾亞萌萌噠的聲音響起來：“檢測到未安全認證的駕駛人進入駕駛艙，現在開始安全檢測，嘀——駕駛員林涼，精神力S，體力S，符合本機甲駕駛要求，安全認證通過——”

副官的臉色刷白刷白的：“我說什麽來著，您瞧！諾亞已經瘋了！”

“快去把嫂子拉下來！”

霍恒眉頭一跳：“諾亞，把他放下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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